夏夜,新城市的街道上空无一人,只有风穿过。
泽本夏辉擦掉桌面上的水迹,脱下围裙扔在收银台上,店内只留一盏灯,他正准备打烊。
一个十五六岁左右的男孩推开门,问还有吃的吗?夏辉抬头看了眼,说东西卖完了。
男孩沉默一会,又问今晚可以借住在这里吗,他无家可归,也身无分文。夏辉手指轻敲桌面,站在收银台旁打量他,他穿着质量很好的白色衬衫和西装裤,脚上的皮鞋看上去也价值不菲,耳垂上还戴着珍珠耳坠。
“你从哪里来的?知道你家里人电话吗?”
男孩双手背在身后,泽本夏辉不能确定他是不是拿着枪或者刀,伸手拉开抽屉,里面有一把黑色手枪。
“我不记得了,我好像是从山上走下来的。”
晚风吹动男孩的头发,他面容精巧可爱,珍珠耳坠泛动着莹白色光泽,耳翼尖尖,像非人精怪。
夏辉还在观察他,店门又被拉开,山本世界叼着根烟走进来,问:“哪座山啊?是南边的富豪别墅山,还是西边的乱葬岗啊?两边人我都很熟的。”
世界往抽屉扔进一包烟,最便宜的芙蓉软红,被夏辉用两根手指夹出来丢在桌面,说:“你自己找地方藏,免得大树又说我包庇你。”
“不会的啦,他最喜欢你了。”世界把抽屉合上,笑着问男孩:“你没地方去,要不要先在这里打工啊?只包吃住。”
木村慧人喜出望外,连忙点头,大大的眼睛里满是感激。
“还没吃东西吧?我给你炒个饭。”泽本夏辉重新打开厨房灯,穿上围裙。本来只想做一人份的,他打蛋时山本世界在外面大喊他也饿了,他热饭时佐藤大树回来了,说他也没吃东西,男孩乖乖坐在凳子上,好奇的目光在他们三个人身上流转。
木村慧人觉得有些梦幻,刚刚他还在无人的大街上流浪,现在却和三个人在同一张桌子吃饭,蛋炒饭热乎乎,香喷喷,暖意由胃里发散到全身。大树看上去比他还饿,三两下扒完整碗,还被呛到,咳嗽着在酒柜拿出一瓶最贵的红酒。
夏辉把木村慧人面前的红酒杯撤下,换成茶水,说:“这孩子还小。”慧人期待的目光瞬间黯淡下来。
大树熟练地开酒,醒酒,对慧人抛媚眼,说:“我像你那么大的时候,能干的坏事早就干完啦。”
世界冷笑一声,骂他骗人。
吃完宵夜,大树带慧人去二楼空闲的房间睡觉,三楼是山本世界的书房。
打开门,尘封的霉味令慧人皱了眉,捏着鼻子缓了会才进去。
大树打开窗通风,说:“小孩,你也真是够胆大,现在时局那么乱,不怕我们是坏人?”
木村慧人歪着脑袋,他直直望着大树,说:“我感觉你们不像坏人。”
大树冷不丁有些发怵,回呛一句:“真好,还敢相信直觉,快睡吧,明早起床干活。”他在慧人门外站了半小时,听见他的呼吸声逐渐均匀,温水里的安眠药已经起作用了。
世界和夏辉在一楼吃着花生米下棋,跟公园里的老大爷没什么不同。
“他睡着了。”大树把一封信放在棋盘上,继续说,“本部命令我和世界马上回去,顺便护送一批物资。”
世界把信展开,语气平静:“运军火啊,危险喔。”
大树深吸一口气,说:“泽夏,你要守好这里,如果我们不回来了,会有人来拿东西,之后这栋楼归你,去还是留你自己决定,本部不会为难你。”
泽本夏辉是有名的消极分子,笑着说:“那你们最好还是别回来了,我自己当老板。”
泽本夏辉是在街头被世界带到这里的。那时他头发三个月没剪,双手拿着一张硬纸皮盘腿坐在水泥地上,纸上写着“厨房熟工,包吃住即可”。
世界经过,他穿着厚重的西装大衣,皮鞋铮亮,不少人跪爬过来扯着他的裤脚问要不要工人,给口吃就可以,他走到夏辉面前,问:“你刀工好吗?”
夏辉懒懒地抬起眼,说还不错。
泽本夏辉以为世界聘他去杀人,结果被安排在大酒店里雕豆腐,在水里把方块豆腐做出牡丹花的样子,挺无聊的,但大人物们喜欢。
后来那么大间酒店玩似的被炸弹炸没了,山本世界借故宣告破产,在街头盘了栋三层小楼开小饭馆,据说这里以前是个鼎鼎有名的大厨师开的店,某一天大厨突然消失,再无踪迹,人们都认为这栋楼里有古怪。
他无意间看见三楼书房暗室门开着,墙上红金色旗帜迎风飘扬,印着叛乱团伙exile的红凤凰标识。世界和大树在地板上滚成一团,大树起身整理好衣服,问:“你要加入我们吗?”
不是邀请他3p的意思,所以泽本夏辉说好。
后来就再也没有见过那面旗子,大树理所当然地说用完就烧掉扔了啊。
夏辉吐槽说好傻的算计,一看就是大树的想法。
做普通人任人鱼肉,加入党派卷入纷争,谁也说不准谁先死,都是为了混口饭玩命,其实都一样。
世界和大树在exile本部长大,他们效忠于akira,为组织卖命,泽本夏辉没有那么高觉悟,最多只负责帮他们跑腿还有看店,必要时候销毁秘密资料。
两人连夜收拾好行装,赶最早的一趟船。夏辉在门口祝他们一路平安,想了想,还是决定拜托他们带句话:
“在启司前辈手下当学徒的五年是我一生最幸福的时候,是师父教会我谋生的手艺,夏辉从来没有怨恨过师父的离去。”
要不还是写封信吧,来得及。世界说。
夏辉摇头,说这样就够了。
天边浮起一道红线,将灰色的厚云点燃,他们还没走远,夏辉听见世界问大树:“你怕了?”
大树整个人挂在他身上,说:“有你在我就不怕。”
他们再次跟夏辉挥手,大声喊再见,眷恋的人在身边,眼里没有不舍。
店里不做早餐,夏辉回去补觉,躺在床上想起来隔壁还有个小孩。
新城市的商会主席姓木村,住在南边的山上,能看见无边无际的大海,听说他们家有私人飞机,可以花最少的时间到达世界各地。
木村慧人,真是个好名字。
他这样想着,大脑昏沉了会,灰色窗帘透出光亮,鸟在外面叫,有人在房间外敲门。
夏辉猛地翻身起床,拉开门,木村慧人站在晨光里,笑得很甜,说:“早上好呀夏辉哥。”
“早上好。”泽本夏辉回应微笑,眼睛眯成一条缝,背后握着刀的手松了力气。
“你今天好像没有喝够水。”泽本夏辉举着菜农递给他的大白萝卜说。
“番茄,你还不错,颜色很漂亮。”
“葱和姜不用,我有种。”
“行了,就这些吧,我自己拿进去。”
年轻的小男孩对什么都感兴趣,托着脸蹲在夏辉身边看他洗菜,问:“我要做些什么?”
夏辉把手往裤子上抹,擦干水,拉过男孩的一只手,揉捏一下他的掌心和手指,又嫩又白,被捏一下就红。
夏辉反问:“你能做什么?”
慧人呆住,微厚的嘴唇张开又闭合,没说出话。男人的手常年劳作,比他的手黑一点,骨节分明,掌间有很多道伤痕,磨得他的手有些痛。
“不着急,时间还很多。”夏辉揉乱慧人的头发,“你会做的我肯定做不来。”
“怎么会!你看起来……很厉害。”
“你平时都在学什么?”
“英语、画画、数学、跳舞,礼仪……之类的。”
“这不是很厉害嘛,我除了做饭什么都不会。”
木村慧人的到来多少给小饭馆带来了些明亮的颜色,虽然一开始干活笨手笨脚,但胜在学得快,笑起来又可爱,店里回头客都多了几个。他总爱跟在夏辉屁股后面看他干活,看他利落地处理食材,打理后院的蔬菜,必要时候帮忙打下手,然后搞成一团糟。
月亮特别亮特别圆时夏辉会提前打烊,搬两张凳子跟慧人在后院看月亮,慧人打开山本世界的酒柜,挑拣一番,选出他觉得还不错的一瓶。
“我在家里经常喝酒的,每次就一点点。”
有钱人家的小孩子懂得真多,夏辉想。他十五岁时,师父离开,饭馆倒闭,他又变成了孤儿,跟十岁被师父捡到时一样,不过至少有门手艺能谋生。
“你为什么那么喜欢看月亮啊?不做生意店里不会亏损吗?”慧人在他身边坐下,递给他一杯酒。
夏辉转头看着慧人,说:“很简单啊,月亮很美,每天都不一样,我又留不住它,只能看多一会。”
说完,视线没有离开,又问:“你呢?什么时候走?”
慧人眼神躲闪了一下,说:“大概是三天后,他们要送我去英国留学。”
“英国啊,很远吧。”
“夏辉哥,我可以给你写信吗?”
“可以啊,我就在这里,在这个小饭馆里。”
那之后是过了多少年呢?夏辉糊涂地过着日子,听闻外面到处在打仗,哪个国家换了政府,哪个政权倒台了,幸运的是新城市没有战争。
比起那些事,他更关心自己菜地里的蔬菜长势如何,鸡下了几只蛋。邮差无数次经过饭馆门口,目的地没有一次是这里。
不过有一天夏辉听见来吃饭的客人说,商会换了新主席,是木村家的小儿子,年少有为,一表人才。
很快木村慧人找上门来,手里拿着这些年因为战事寄不出去的信,同时邮差也第一次登门,递给他一封署名为“Yggdrasill”的信。
end.